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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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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光

小蓮姐就擋在他的身前,她的死是為了保護他。

剛扒開柱子的時候,他就看見小蓮姐突然從桌子底下沖出來。她是自己出來的,她若不出來那把刀不會砍在她的身上。

她好好地躲在桌子底下為什麽突然沖出來,定然是因為看見他扒開門,害怕他被人發現。

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,明知道沖出來就是死,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將他牢牢地護在背後。

還有小蓮姐應該在後院的,為什麽會來前廳?一定是因為前面發生了騷亂,她不放心,特意來找他的。她若不來,就不用給自己擋刀了……

黎宵就這樣在憤怒、悔恨和自暴自棄中,渡過了整整兩天。

只要外面有一丁點動靜,他都不敢出去。

外面的廝殺和慘叫聲全都結束後,那些人還打掃了現場。

小蓮姐的屍體也被人擡走了。他用沾滿小蓮姐鮮血的雙手死死地扣住了柱子的開口,不敢往外看一眼。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謀殺?”

夏厘的聲音很淡,陽光下的他顯得異常溫柔,溫柔地讓黎宵覺得像是小蓮姐。

黎宵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流的眼淚,只知道陽光下那道溫柔的身影帶上了水光,扭曲、虛幻怎麽也看不清楚……

索性便不看了,“是屠殺……雞犬不留!”

“這就怪了……”

馳道思索道,“按理說這動靜挺大的,怎麽會沒有人發現呢?”

“手段高明唄,權勢滔天唄。”

這是黎宵幾個月來得出的結論。

他當時不知白天黑夜地在柱子裏躲著,外面安靜了很久很久,他也很餓,但還是不敢動。直到隱約聽到老鼠啃噬的聲音,才鼓起勇氣出來,因為他知道有人的時候老鼠是不敢出現的。

聽聲音,老鼠就在他的腳下——它在啃食小蓮姐的血。

他戰戰兢兢地扒開出口。

厚重的出口被小蓮姐的血粘住,他的衣服也被血沾在了柱子上,一動就是“嘩啦”一聲響,心也跟著就是一顫。

光線從那極小的縫隙中透射進來,他像一只地獄裏的惡鬼,貪婪地享受著這久違的光明。

但是他還是不敢出去,現在是白天,他不知道那些人還會不會再回來?

躲在柱子裏逃過一劫的經歷,徹底改變了黎宵的行為模式,他變得謹小慎微,總覺得陰暗的角落才是安全的。

畢竟陽光下的人都死了,但是他活著。

等到天色黑透,他跟地溝裏的老鼠一樣,悄悄地鉆了出來。

偌大一個黎府一個人都沒有,只餘滿地的血跡,仿佛真的是惡鬼作案。

但是,他親耳聽到了……

他找遍了全家上下,一個活物都沒有,除了野生的耗子。

回到他自己的房間,房間表面看起來一切如常,但值錢的東西都被拿走了,包括那幾身好衣服。

好在明面上的沒有拿,還有衣服可以換。

“求財,不是說什麽東西都沒丟嗎?”

夏厘回憶了一下之前打聽來的消息,審視道,“說你家值錢的物件都是府衙收去的,家裏沒人怕遭賊。”

黎宵哂笑,“賊喊捉賊。”

“怎麽,你的意思是滅你家門的……是府衙?”

那這樂子可就大了,馳道問,“可有證據?”

又要牽涉官場,夏厘心中暗自吐槽,他最近運氣是真的差呀,“你看見了殺小蓮的兇手?”

黎宵搖頭,“縫隙太小,又被小蓮姐擋著,我只看到了刀。”

“刀,現場有刀遺落嗎?”

馳道他記得海平衙役的刀是有標記的,若真有刀,那倒是證據確鑿。

黎宵搖頭,“沒有。”

要是有這證據他就去告禦狀了,聽說太子爺正在南巡,就要到海平了。

現今太子的名聲還不錯,聽說一路為百姓主持了不少公道,可惜他沒有確鑿的證據,“我只看到從小蓮姐背後透過來的刀尖。”

“刀尖上有標記?”

夏厘話剛問出口,在黎宵搖頭的同時,又自己給否定了,“看見也沒用,你一面之詞而已,做不得數。”

馳道摸了摸下巴,也道,“我說……真不是你被嚇出的幻覺嗎?”

啥也沒看見就一口咬定是府衙的禍,等於瘋狗亂咬人吶……

黎宵對馳道的質疑怒目而視,但是鑒於打不過,只能默默忍了,“或許有個人看到了。”

夏厘聽聞此話,神色就是一凜,“誰?”

“一個乞丐。”

那天黎宵換好衣服後,出來找吃的,但是廚房裏空空如也,他便想到了馬棚那邊的豆餅。

就是大豆榨油後剩下的餅子,他以前見馬夫吃過,自己也曾偷偷嘗過一點,味道還行。餓了兩天的他,便想著去摸把豆餅填肚子。

可他去後,馬棚裏已經沒有馬了,豆餅也沒了,饑寒交迫的他餓暈在那裏。

是那個乞丐救了他。

“馬棚裏的乞丐?”

馳道跟夏厘對視了一眼,那豈不就是他們之前打聽消息的那個乞丐,“斷了條腿,少一條胳膊,臉都快被火燒平了的那個?”

黎宵眼睛一亮,“你們見過?”

“看來我們需要找他再聊聊。”

夏厘道。沒想到他們還是被這乞丐給耍了,既然他見過黎宵,自然就知道黎家不是被全滅,也不會是什麽惡鬼殺人,但還是跟他們扯了半個時辰的鬼神。

“那就走吧,被咱們扒開的冰窖口還得填回去不是?”

馳道瞥夏厘,“你行嗎?”

這位可是剛剛清醒過來,雖然現在看起來毫無異樣,但有沒有真的痊愈就不知道了,別到看到現場再瘋一次,那他可真受不。

夏厘一向奉行“耳聽為虛,眼見為實”,關鍵細微之處定是要自己去看的,對馳道道,“套車吧。……倒是你,力氣活幹不動就直說。”

馳道奇道,“怎麽,你要幫忙填?”

這位平日裏奇懶無比,來姚枝的這一路,車掉坑裏都不帶下來站站的,難道發個瘋就勤快起來了?

若真如此,那這瘋也算沒白發。

“你可以歇會兒再填,不急。”

夏厘給馳道開恩。要他填坑,想什麽呢?就他現在這樣,不把自己填裏面就不錯了。

“那個,我說……”

黎宵打斷了他們的談話,“回不去了。”

夏厘不解,“什麽意思?”

“那裏每天早上都會來人檢查,我每次出入都要灑些塵土掩人耳目。”

黎宵道,“那麽大一個坑在那,他們怎麽可能發現不了?”

當時他從黎府出來,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府衙報案,可是他沒有證據。管刑訟的提刑官盧仕甚至跟他黎家還有點過節,可偏偏這案子就是盧仕辦的。

要推翻重來等於是打盧仕的臉,可他已經是海平最大的刑訟官了。沒有確鑿的證據,要人打自己的巴掌,怎麽可能?

黎宵甚至懷疑盧仕定黎家的這個案子就是伺機報覆。

奶奶秦鳳儀以前帶他認識過幾個官場人,但官職都比較低,他找了個當時關系最好的伯伯,想讓人給他出出主意。

他清楚地記得,伯伯看到他時那驚訝地表情。然後匆匆忙忙聊了兩句,就打發他走,並建議他不要暴露行蹤,盡快離開海平,再多就不肯不說了。

而後他又找了其他人,也是屢屢碰壁,都說是他的臆想,根本沒有見到屍體。

再之後不久,他在路上看到了找黎家人的告示,盧仕發的,沒有明說是找他,但他知道找的就是他。

在他猶豫要不要主動現身的時候,他發現不止有人要抓他,還有人要殺他。

是同一撥人嗎?他不知道。

為性命考慮,他自此打消了主動現身的想法。

他想不通為什麽有人要殺他,他什麽也沒幹啊。他全家都被人殺了,那要殺他的人會是兇手嗎?

雖說他歲數不大,但畢竟是正正規規練過武的,殺他可沒那麽容易。在成功反殺一人之後,他發現追殺他的人居然是衙役!

他混狐朋狗友的時候,也曾有過衙役朋友,很不巧的是這人他見過。

他不得不懷疑幕後兇手是盧仕。

他不相信人會憑空消失,既然沒有人看到他們出去,那就一定還在這院子裏。

他一直知道他家附近有人巡邏,一開始也沒有想那麽多,只當真的是百姓懼鬼,郡王安撫百姓罷了。可當他對盧仕生出懷疑的時候,便對這雷打不動的巡邏也有了幾分疑惑。

或許這個巡邏並不是例行公事,而真是在看“鬼”呢?而他們防的那“鬼”……可能正是自己。

因為他黎宵的出現,讓那些原本萬無一失的操作有了危機。

雖然短短幾天時間,他們已經成功地給自己安上了瘋子的名頭,說他因為家裏被滅門受刺激瘋了。如今的他,無論說什麽都不會有人信了。

可即便如此,他們還是懼他。因為一旦他拿到了實證,事態就還有變化的可能。

所以他們要抓自己,先將這個危險因素控制在他們的勢力範圍之內,然後過段時間,再隨便找個理由把他給處理了。這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化掉此事,衙門還能保住個好名聲。

實在不行,直接做掉他也算一勞永逸。就是風險略大了些,畢竟他也是江湖名門,沒那麽好殺。

如果這樣都處理不了,那就只能想法兒去處理屍體了,怎麽說那也是個繞不過去的實證。

現在自己沒被抓住,屍體卻已然暴露,他們定然不會容許別人輕易接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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